七岁入沈府,姨母领着他拜见沈夫人。彼时酷暑盛夏,菡萏满池。沈夫人怀抱着白嫩的女儿坐在榻上,满室凉风芳香。齐映第一次见到富贵人家避暑用的冰块、大扇叶。在姨母介绍中,他是——我那不成器妹子的儿,而沈荷,姨母郑重告诉他——从今后,这位是你的主子小姐。

    大风吹动着齐映衣袖,他牵出里衣干净的袖口包住拳头,走到沈荷身边,递出。

    “庭院风大,委屈小姐移步正堂避风。”

    沈荷望望黑漆漆的天色:“我想在这里等嬷嬷。”

    齐映颔首,不再多言,扯着里衣的手始终没有松开。

    两两沉默。沈荷不时颦眉,以帕子遮掩唇齿间逸出的急咳。她忽然侧身过来看向齐映,像是个做错事的孩子,为自己的咳嗽感到抱歉。

    齐映温言又劝。

    沈荷却道:“从前我爹供你读书,不过爱你天资聪颖,换作任何一个好读书有天赋的人,我爹还是会这样做。我相信,他不会要你做报答。你原不是我家买来的下人,不该白受你的礼敬,以后,别再这么称呼我。”

    她有气无力,说出的话软绵绵的,辨不出真情实感。

    齐映不懂她为何突然生气,到嘴的话又噎回去,笑笑:“沈家对姨母、对齐映的恩德,我此生不能报答万一。小姐是姨母的主子,也是我的主子。”

    “哪里还有沈家。钱债尚且没有父债子偿的道理,何况你说的恩德,我于你并没有恩。”沈荷声音沙哑,扭过头,像在赌气,“若我是你的主子,那冯若月呢?又是你的谁?”

    “什么?”齐映惊讶地脱口而出。随即想起前几日在冯若月房中发生的一切,顿时耳廓通红。

    “倘若难以启齿,便不必说。我不过想告诉你,你是自由之身,不是谁家的下人奴才,来去自便。”沈荷掩去眼中的失落,不想追问,恹恹起身,“我到里头坐着等,你去寻嬷嬷吧。”

    齐映欲说什么,但始终没有开口。

    正堂蜡烛被风熄灭,齐映安置好沈荷,取来火石燃起艾绒,点亮蜡烛之余生起火折子备用。

    半截残烛拼尽全力依旧不足以照亮整间屋子。借着微弱烛光,沈荷环顾四周,屋中不见蛛网灰尘,长凳也擦拭过,歪斜的槅门齐映已经将之卸下抵在墙边。

    此时,周嬷嬷从外头采买回来,让人将一概东西搁在院外,先呼齐映搭手。随同周嬷嬷回来的婆子一见齐映,高声惊呼:“好俊朗的年轻哥儿,我当是哪里飘下的神仙。”

    齐映略略点头施礼,便俯身来回往里搬东西。